遥知星河

【喻黄】温柔一剑

浪荡乾坤。:

  温柔一剑[全]


  又名


  江湖归来叙旧茶




  云雀谷的谷主死了,死的稀奇古怪。


  很少有人用稀奇古怪来形容死法,但这人的死法确实是蹊跷极了。


  云雀京阏死的时候,是微合着眼的,像是叹了口气后正准备说些什么的合眼,一般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死去,但他的确是死在了这个时候,而且胸前有一道很细的血线,只流了一指的血。


  仵作验过后说这是一道伤痕,而且正是他的死因。


  人们猜测这是一道暗器,像是银针暗镖,没入人体,悄而不见。


  但三天后云雀谷发出一道悬赏,三千金悬赏佩戴薄剑者。


  于是真相大白,那原来是一道剑痕。


  但人们同时又陷入疑惑,那该是多细多薄多快的剑,才能在一刹那送出一道血线,在人无知无痛时却夺人性命。


  人们又感慨那剑客的脾性,在无知无痛中取人性命,这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于是三天后那悬赏改了,白纸黑字的悬赏写着,云雀谷三千金悬赏:“温柔一剑”。


 


  黄少天坐在饭馆里,他看了眼手中的纸条,随手将它碾在了掌心丢到一旁,继续低头大口的吃着一碗粉蒸肉。


  他又要了二两桂花酒,喝的脸颊微红。


  “老板,再来一盘红烧鱼。”黄少天叫道。


  老板很快将鱼端到了他的眼前,黄少天拍了三两碎银在桌面,大方得很。


  老板接过了银子笑眯眯道,“这位客官,看不出来您还是一位道爷。”


  黄少天挑了眉道,“谁说我是道爷?我看上去可有半分像那些歪胡子老道?”


  老板道,“您身上可带着桃木剑。”


  黄少天道,“带着桃木剑就不能是剑客?”


  老板道,“客官,这天下哪有带着桃木剑的剑客?恐怕我家后厨菜刀,都比你这剑快得多。”


  黄少天咧了咧嘴道,“别说是桃木剑,就是跟桃木筷,我也能将这饭馆圆柱戳二十八个洞,您信是不信?”


  老板摆手道,“别别,您请吃好。”


  黄少天哼了一声,却是未曾理会,他挑了筷最肥美的鱼肉,吃得高兴。


  待一整条鱼吃完,黄少天打了个饱嗝,又拍了一两碎银在桌上弯了眉眼道,“拿好。”


  老板道,“客官这是……”未曾想半句话未说完,便是见这实木圆桌上一行大字,“粉蒸肉上佳,红烧鱼次之,桂花酒,可来二两。”字字入木,半寸有余,字旁,斜插着根竹木筷子。


  老板再抬头之时,那黄衣鹿皮靴的身影,早已远去。


  片刻,又有一人进店,正巧坐在这桌旁,他似乎一点不惊讶这桌上的字,这年轻人笑眸温和,如春风柔絮。


  他笑道,“麻烦来一碗粉蒸肉,一碟红烧鱼,二两桂花酒。”


  接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团纸条,打开来看,那上面正是四个字,四个现在人人都熟知的字,“云雀京阏”。


  纸条字迹分明,年轻人也没有将它挡住,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为何会有这张纸条?难道这年轻人就是这悬赏的犯人?


  难道他就是温柔一剑?


 


  “你是何人?!”酒馆中突然有人起身道。


  喻文州道,“常人。”


  起身之人一袭衣袍边角用丝线勾了一道云雀纹路,肩膀上戴着孝布,他厉声道,“我乃云雀谷之人,还望阁下跟我走一趟。”


  让人走的人通常都是很有底气的,他当然也很有底气,因为他话音刚落,就已有五六人站了起身,身着同一样的云雀谷纹路。


  一般人或许早就被这起势吓得屁滚尿流,但这年轻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不光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吃得很轻松。


  喻文州不紧不慢用筷夹了一筷鱼肉放进口中,道,“为何?”


  那人道,“你刚才可是在看一张纸条。”


  喻文州道,“一张纸条有何稀奇。”


  那人道,“但上面却有我们老谷主的名字,这可是稀奇的很。”


  喻文州笑道,“那也不过是张有了名字的纸条罢了。”


  那人道,“有了别人的名字我们不管,但有这名字我们却一定要管了。”


  喻文州道,“这么说我是一定要和你们走一趟了。”


  那人哼了一声道,“的确如此。”


  喻文州忽然道,“阁下可是云雀谷三管事云英?”


  那人眼皮跳了跳道,“不错。”


  喻文州喝完了杯中最后一点桂花酒,起身将银子放在桌面,转身朝着那人淡淡道,“请。”


  云英一番话顿时被噎回嗓子。


  吃饭的众人一时忽然都感到了奇怪,原本请人的人现在却似乎变成了被请的人,你说这奇不奇怪?但众人却也挑不出什么奇怪,仿佛这年轻人天生便是该这样做的人,仿佛这天下只有他该请的人,没有能请得了他的人。


  


  喻文州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云雀谷,三里外就可以感到这云雀谷正值丧期,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生前已巴不得名扬万里,死后也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为此痛哭流涕。


  这样的人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殊不知人往往和家畜是同样的,越重的人死得越快。


  有几个小童在一棵挂了白布条的树下嬉戏,云雀谷的一行人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而那几个小童不光不怕,反而还给了他们几个鬼脸。


  云雀谷一行人被气得噌的一声拔出剑来。


  喻文州笑了起来,勒了马道,“你们可知道这树上的白布条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小童七嘴八舌道,“听说是附近一个山庄的庄主死了。”


 喻文州道,“你们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穿着红袄的小童道,“不知道。”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道,“他已经死了。”


  剩下一个小童抢着道,“我们怎么还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喻文州又道,“可有人告诉你们他做过什么坏事?”


  三个小童齐齐道,“没有。”


  喻文州道,“那他既然没有做过坏事,那他算不算得是个好人?”


  三个小童犹豫了一下道,“应该算得。”


  云雀谷一行人这时不光把剑收了起来,脸上甚至还挂了笑容,没有人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东家,特别是这话还是几个敢于向自己做鬼脸的雏子说出口的。


  一行人进了谷,一谷的人都面带悲痛之色,但当下正值春季,云雀谷一谷的花都开得好,看起来无论势力有多庞大,这生灵草木,却也是管制不得的,人们的面目在这花映衬之下,显得颇为可笑。


  喻文州跟他们走到了正厅之中,厅上坐着一位披麻戴孝的人,见到他们一行人,那人抬起头道,“三管事,你可知道云雀谷正值丧期?”


  云英上前一步道,“知道。”


  那人眉目微颦道,“那你如何还带外人入谷?”


  云英道,“少谷主,这是属下今日在追查‘温柔一剑’时路遇的嫌疑人,他在饭馆曾打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老谷主的名字。”


  那人眉目顿时凌厉,他看向年轻人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有写着我父亲姓名的纸条?”


  喻文州道,“在下魏瑜,那字条不过是碰巧所得而已。”


  那人道,“我是云雀谷少谷主云雀常虹,今天天色已晚,你若无法说清你如何得到那张纸条,我便只有将你留下。”


  喻文州微笑道,“阁下可是凭着一张纸条便随意抓人?”


  云雀常虹道,“我云雀谷在这件事上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何况,我并不是凭着这一张纸条。”


  喻文州道,“愿闻其详。”


  云雀常虹弯唇道,“我凭借的不过是因为你绝不可能是一般人而已。”


  他又道,“今日已晚,来人,将他暂时关押至后房。”


 


  所谓的后房,充其量不过是一间放了桌椅的柴房而已。


  喻文州被推搡进房中,就听房外咔嚓一声落锁的声音。


  他也不慌张,站在柴草堆旁捡了半个时辰的柴草,想收拾一张过得去的“床铺”。


  夜已经深了,喻文州就躺在他收拾出的“床铺”上面闭目养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所有人都睡了之际,柴房外突然悉悉索索响起一声,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一个喻文州听了终于露出笑意的声音,仿佛他知道这声音就该从他的口中发出,仿佛他知道今晚他一定会来。


  那个少年贴着柴方墙道,“喂?有没有人在里面?”


  是一个轻快无比的声音,虽然尽量压低了声线,但还是能听出那里面肆意的活力,如同这云雀谷的满山花野。


  喻文州带着笑意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有的。”


  少年道,“我叫黄少天。你是何人?”


  喻文州今天已经被第三次问道这个问题,他却第一次略带犹豫的答道,“魏瑜。”


  黄少天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声笑道,“喂鱼?你怎么不叫喂狗喂猪喂鸡喂鸭呢?”


  喻文州也被他这话逗笑道,“喂鱼听上去文雅点罢了。”


  黄少天又笑了几声道,“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喻文州道,“这里的人怀疑我是‘温柔一剑。’”


  黄少天道,“你是吗?”


  喻文州道,“不是。”


  黄少天道,“那你为何不逃走?”


  喻文州道,“如果‘温柔一剑’是我,他是否会逃走?”


  黄少天道,“当然了,难不成他还准备坐以待毙不成?”


  喻文州道,“那我是否是‘温柔一剑’?”


  黄少天道,“你不是。”


  喻文州笑道,“那我为何要逃走?”


  黄少天哑口道,“难道你真的准备坐以待毙不成?”


  喻文州弯眉道,“我既然不是‘温柔一剑’,又何来坐以待毙一说?”


  这次黄少天似乎彻底哑了声,他没有回答,片刻后一个身影跃上柴房的木栏窗框,背贴着窗户坐在上面晃起腿来。


  黄少天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这里?”


  喻文州淡淡道,“你既没有问我任何为难的问题,我为何又要问你这样的问题?”


  坐在窗框上的人一时间停止了摆动,黄少天侧过了脸看向房内,那扇窗是屋内唯一一扇窗户,喻文州靠坐在他的“床铺”上,这样看上去,月光不光围住了窗栏上那人的身子,还落尽了他的眼底,明明晃晃,亮堂的很。


  黄少天不知从哪儿摸出了片柳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和着夜半的鸟鸣,竟然还有几分好听。


  喻文州道,“这么晚,阁下该回去了。”


  黄少天道,“不急不急。倒是你,明天准备怎么办?”


  喻文州笑道,“不急不急。今天还未过完,又如何打算明天的事?”


  黄少天噗通一声从窗户上跳下去道,“那我可就先回去了。”


  喻文州道,“方才不是才说不急,怎么现在又急着回去?”


  黄少天跺了跺脚道,“方才我不急是因为我觉得该着急的是你,现在你不着急,那该着急的可就得是我了。”


  喻文州笑道,“这可真是奇怪极了,该着急的人不着急,反而不该着急的人却急得跳脚。”


  窗外安安静静,想必黄少天已经走了。


 


  第二日清晨。


  门锁刚刚打开,喻文州已经睁开了眼,他起身整理了衣袍。


  云英走了进来,道,“魏公子,少谷主在正厅等你。”


  喻文州向前两步道,“想必不止他一个人吧。”


  云英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有少谷主的几位朋友。”


  喻文州道,“可是‘绕岸垂杨’谢长青,‘法不容情’贺铭和‘车前子’易如是?”


  云英暗吃了一惊道,“不错。”接着又皱眉补了一句道,“你如何知道?”


  喻文州弯唇道,“谷主被杀是辱,要想抓住凶手,洗刷这耻辱,必得有证人在场。”


  明知前者是在有意避讳他所询问的重点,但云英也无话可说,只能道,“少谷主说的果然不错,你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又如何,不是一般人又如何?这世上一般的人大多也都有不一般的地方,而不一般的人不都也是一般的人。”喻文州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有时候单单一笑的力度,却比满口强言令人信服的多。


  进了正厅,一人坐在正位上,正是那少谷主,三人坐在侧位,正是喻文州刚刚提到的三人。


  喻文州拱手道,“见过几位。”


  贺铭道,“云少谷主,这就是你所找到的‘温柔一剑’?”


  云雀常虹道,“他是不是‘温柔一剑’,可还要看他今天如何辩解。”


  谢长青道,“要说他是这‘温柔一剑’,想必云少谷主必定有什么证据吧?”


  云雀常虹道,“要说证据,也不过是一张写有我父亲名讳的纸条罢了。”


  易如是道,“虽然只是一张纸条,但这嫌疑不可谓不大。”


  谢长青哦了一声道,“此话何讲?”


  易如是眯眼道,“云少谷主今日已悬赏天下豪杰帮他查询这‘温柔一剑’的踪迹,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会有人当众查看这样的纸条,除非……”


  贺铭厉声接到,“除非,他是在汇报功绩的途中露了马脚。如果真是这样,那在下‘法不容情’的称号也不是各位兄弟们白给的,必当为云少谷主讨回公道。”


  云雀常虹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小辈请各位来,当然是信得过各位的为人,不过既然要雪耻,当然也要让这天下看得明明白白,知道我这云雀谷也不是随便抓了一介宵小,随意报复便是。”


  贺铭道,“这位魏公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喻文州只微笑道,“我是不是这‘温柔一剑’,恐怕这云少谷主,心中最为清楚不过。”


  云雀常虹道,“这是为何?”


  喻文州道,“你明知我不是‘温柔一剑’,况且再这样耽搁下去,总会误了追捕真凶的时机。”


  贺铭道,“胡扯,云少谷主如果早知道你不是‘温柔一剑’,又怎会将我们叫来这般商议?”


  喻文州道,“只因为他现在才发现,我没有一双擅长使剑的手。”


  云雀常虹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不错,云雀谷是使剑的大家,我自然看得出来你这是不是一双擅于使剑的手。”


  贺铭道,“难道他不是?”


  云雀常虹沉吟道,“不是。”


  喻文州道,“那既然如此,我想必也可以走了。”


  云雀常虹道,“虽然你不会使剑,但你却也不可以走。”


  贺铭哼道,“你虽然不是‘温柔一剑’但却仍有可能与他有关。”


  云雀常虹道,“所以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贺铭道,“除非你能拿出你与此事无关的证据来。”


  喻文州缓缓道,“我既拿不出我与此事无关的证据,但你们却有许多我与此事有关的证据。”


  谢长青从桌上拿了碗茶品了一口道,“让你拿出证据也许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贺铭侧目道,“谢先生难道是要庇护这嫌疑人不可?”


  谢长青合了茶碗道,“我只是说他能去做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的确与此事无关。”


  贺铭道,“何事?”


  谢长青轻咳一声还未开口,云雀常虹就已经替他接了话,他看向喻文州道,“就是让他去抓住这‘温柔一剑’。”


  喻文州的面色平静。


  谢长青道,“云少谷主果然聪明,但既然如此,您现在的确是要放他走了。”


  贺铭急道,“放他走?你就不怕他出了谷,我们就是大海捞针也再捞不回来了。”


  谢长青道,“这可就得看云少谷主的魄力,敢不敢赌上这一局。”


  云雀常虹拧了眉,像是在细细思索着什么,他突然向易如是拱了手道,“素闻‘车前子’易如是老先生出生药王谷,身上总少不得什么奇珍妙宝,可否在此时一用?”


  易如是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找上我,不过在这件事上我确实还有着那么两三样东西。”


  易如是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云雀常虹道,“这是‘七日阎罗丹’,就是说到了七日,如果没有这解药,服药者定当会去见了这阎王。”


  云雀常虹谢过了易如是,接过了玉瓶把玩了一番,将它递给谢长青和贺铭二位过目,接着将它抛给喻文州道,“魏公子,给你七日时间,你可敢为自己洗脱罪名?”


  喻文州抿了抿唇,唇角抿出一个薄薄的弧度,他打开了玉瓶封口,将里面的碧色药丸倒在掌心,食中二指略微一翻,药丸就已经被他吞下了肚。


  他未出一言,但眉目间的神情丝毫不能让人松懈警惕。


  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如何能不令别人震撼或者惊恐?


  然后他转身走出厅外,有厅外的下人想要上前阻挡,却被云雀常虹挥了挥手拦下。


  喻文州一身青衣绣了莲纹,整个人在云雀谷的满山花野里走的像是一阵清风。


  没有人上前阻拦,即便他就像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那样随意。


 


  出了谷外的木棉树顶上坐了一个人。


  他的眼睛比木棉花的颜色还要亮,还要耀眼。


  黄少天一直看着喻文州从谷里出来,直到树下。


  他跳下了树,正落在喻文州的面前。


  黄少天皱着眉道,“你把那药吃下去了?你知道那是什么药,你知道这些所谓的名门雅士不过只是一群仗势欺人的混蛋罢了。”


  喻文州笑道,“但他们现在不是已经放我出谷了吗。”


  黄少天道,“但他们是为了让你去抓‘温柔一剑’,用七天抓那个他们花了数个月时间都没有抓到的凶手。”


  喻文州道,“好像是这样。”


  黄少天道,“这样你还不着急?你可知道你现在也只剩下六天半的时间。”


  喻文州道,“不错,现在已到中午,我知道有家饭馆还不错,黄兄想必也会喜欢。”


  黄少天道,“哪一家?”


  喻文州一双笑眸温温润润,他道,“那家的粉蒸肉,红烧鱼和桂花酒都很不错。”


  黄少天几乎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没有人在自己肆意妄为过后,还能不脸红的去同一家饭馆吃饭。


  喻文州笑道,“看来黄兄最近对这些东西是没什么胃口,那算了,我们去这村上随便凑合一点罢了。”


  接着他起身便走,黄少天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在一家小饭馆落了座,黄少天才开口道,“魏兄,你现在准备去哪里找这‘温柔一剑’?”


  喻文州夹了一块白斩鸡道,“黄兄可知道云雀京阏是如何死的?”


  黄少天道,“听说是被人一剑刺入了胸口,只流了一指的血就一命呜呼了。”


  喻文州道,“不错。”


  黄少天道,“听说那人的剑极快,极薄。”


  喻文州道,“也不错。但光凭剑快是不够的。”


  黄少天道,“还要出其不意?”


  喻文州笑道,“云雀京阏的武功如何?”


  黄少天点头道,“很好。”


  喻文州道,“那么出其不意想必是很难得了,不如说是,是云雀京阏对这人没有疑心。”


  黄少天摸了摸下巴道,“难道说是熟人作案?”


  喻文州道,“或许是熟人,或许是这个人有什么让他不起疑心的地方罢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低头咬着唇,用筷子在盘子里扒拉了几筷子,却并没有入口。


  半晌,黄少天抬起头,眼睛盯着喻文州,皱着眉,似乎是想从这个风轻云淡的人身上看出些什么别的东西。


  喻文州仍旧吃着菜,夹菜的手平稳的很,指骨修长,让人只觉得这是双富贵人家的手。


  “你明明不是‘温柔一剑’,为何又要搅到这浑水里来呢?你明知道他们这些人对于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向来不屑一顾。”黄少天终于开口道。


  喻文州停了筷子,抿唇笑了笑道,“这摊浑水,岂是能说不搅就不搅的,即便我并无心去搅这摊浑水,但我却有心……”


  接着他突然停顿了,喻文州抬眸在黄少天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重新低头夹菜,他摇头笑笑道,“罢了。既然已经搅进这摊浑水,多说无益。”


  “倒是现在还未过问黄兄,为何对我这将死之人如此关心,想必也是闲来无趣,不忍心在下孤苦伶仃,特来作伴。”


  黄少天干干一笑道,“是,是。”


  他自然有不可言之处,喻文州帮他补得这些话,半真半假,倒是和了他的心思。


  两人吃过了饭,喻文州拱了手道,“承蒙黄兄照顾,这里的饭菜倒的确味美。”


  黄少天一时间愣了,直到一旁店小二搓了手一脸憨笑的等着他拿银子,才恍然大悟。


  结了账,黄少天虽不在意这几两银子,但的确牙痒得很。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当初魏兄带在下来此处,还以为魏兄打算请我吃饭。”


  喻文州道,“这却是我本意,不过昨晚在进云雀谷之后,就被一些差役搜身,当然也就收掉了我身上的那些银两。”


  黄少天哼了一声道,“恐怕这些银两是魏兄为了保住其他别的什么东西,而疏通关系用的吧。”


  喻文州笑道,“黄兄这话也不错,不过为了保一条命而已,花销些银两倒也是值得。”


  黄少天知道这人不是一般人,但却对喻文州这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讪笑道,“我失言了,魏兄莫怪。”


  喻文州道,“无妨,只是接下来几日,还要先谢过黄兄照顾。”


  黄少天摆了摆手道,“这到没什么,但是魏兄,你当真能在这六日半中找到这‘温柔一剑’?”


  喻文州淡淡道,“黄兄已说了,以云雀谷的势力追捕这‘温柔一剑’都已白花了这数月,我不过一届平民白衣,又怎么能找得到。”


  黄少天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如果找不到,你的命怎么办?你难道真的要为了这子虚乌有的‘温柔一剑’送命不成?”


  喻文州劝他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我们先去找一间客栈住下。”


  黄少天被他气得满肚子的都憋回了肚子,一路上一言不发。


  寻了间不大的客栈住下,开了两间房,两人也就暂且分开休息了片刻,不知道另一人怎么样,黄少天头刚挨到枕头上就睡了个熟,等到快晚饭才迷迷糊糊醒来,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刚巧看见喻文州站在客栈门外拿了一把碎屑喂着几只鸽子。


  黄少天也凑了过去,偷偷摸摸想要逮一只,谁知连尾巴毛都没摸到,就已经被一只嘴快的鸽子啄了手背,疼得他哎呦呦叫唤半天,乖乖缩在屋檐下,看着喻文州几颗几颗的撒碎屑给它们吃。


  喻文州撒完了最后一点,拍了拍手站起了身,走进黄少天身旁道,“破了没有?”


  黄少天啊了一声,才想起来他是在问自己的手背,一时间有些脸红的摸着手道,“没事没事。”


  喻文州倒也没深究他这小孩脾性,只从自己衣袍里摸了瓶药递了过去道,“鸽子天天在外乱啄,喙上可能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把这药抹上,多少有一点用。”


  黄少天讪讪的接了,道了声谢。


  吃了晚饭,喻文州回了房里,黄少天也在房中躺了一阵,因为中午睡过,在床上怎么也躺不安生,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少天一骨碌起势,从窗户翻上了房顶飞檐,坐在上面,吹着夜风。


  他随意望了望,却看见喻文州的窗户也是打开的,他心头一动,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还没等他靠到窗边,就被一声吓得差点掉到了地上去。


  喻文州散了发冠站在窗边道,“黄兄晚上也睡不着吗?”


  月黑风高,晚间只留得夜风潇潇,偶尔有几声鸟鸣。


  黄少天咽了口口水,只得继续行到喻文州的窗边,反身坐在了窗框上。


  “是啊,下午多睡了一会,晚上半分困意也没有了。”他懊恼道。


  喻文州坐回了桌旁,倒了杯凉茶,抿了一口。


  “这客栈恐怕是也住不得了,明天定会赶路,黄兄还是回去多休息一阵的好。”


  黄少天吃了一惊道,“为何?”


  喻文州勾了唇道,“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往往就要找到我们了。”


  


  照例是黄少天付清了房钱,喻文州在客栈外还在逗弄着那些鸽子,鸽子咕咕叫着围在他的身边,这么快就让这些小东西顺服,令黄少天倒也感到惊奇。


  喻文州用指尖顺了顺一只鸽子的背羽,起身道,“走吧。”


  黄少天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其实应该也静下心想一想的,只要稍稍一想,他就会发现,喻文州似乎就有着这能力,而论这么快被顺服的,似乎可不只是鸽子。


  这日的天气很好,一路绿荫葱茏。


  黄少天在街上买了两匹马,两人骑着马晃晃悠悠,看起来悠游自在,在路过一处莲池的时候,喻文州甚至还下马用一件小玩意向采莲的女孩换了一个莲蓬递给黄少天来吃。


  吃着剥好的莲子,满口清香,黄少天的心情却复杂得很。


  他一边觉着这日子很久已经没这么舒服,一边看着喻文州靠着马背剥莲子就觉得揪心。


  人生难得遇知己,尤其是这知己恐怕很快就要归于九泉之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若换在他处,就算是让黄少天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抵,他或许也是愿意的,但唯独这件事。


  他绝对做不得。


  黄少天叹了口气道,“魏兄,你知不知道你已只剩下不足六日的时间。”


  喻文州将一颗莲子放进口中道,“知道。”


  黄少天道,“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喻文州将空了的莲蓬丢到了一旁树下,拍了拍衣袍,抬头冲黄少天笑了笑道,“着急有何用?何况这你不是已经替我急完了。”


  黄少天有些支吾道,“你是我朋友,我不想这么看着你死。”他顿了顿又道,“不如你去找找药王谷里的人,我恰巧还有那么几个关系,说不定就能找到解药。”


  “从这里赶到药王谷,至少半月的时间。”喻文州提醒了他。


  黄少天一时间哑了口,接着又叹了口气。


  喻文州瞧见他这副模样,也跟着轻叹了一声笑道,“黄兄未免泄气的有些太早。”


  黄少天眼睛亮了亮道,“莫非你有什么办法?”


  喻文州道,“要论抓到这‘温柔一剑’的办法倒是没有,不过我们还有六日时间,只要我们还有时间,办法也总会有的。”


  黄少天撇了撇嘴道,“办法也会有的,麻烦也会有的。”


  喻文州弯了唇,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黄少天头顶的有些翘起的发。


  黄少天倒是没怎么在意,看样子还是沉浸在之前的唉声叹气之中。


  走到近午饭时间,两人才又见到一家客栈,客栈后院是一处桃林,里面的桃花开的也很好,粉的红的,大大咧咧开了一园。


  喻文州指了指这家店,说就是这儿了。于是两人便住了进去。


   午饭过后喻文州便开始在桃园里踱步,黄少天坐在房顶上看着他在里面走走停停的打量,青衣莲纹的,在鲜艳的桃花园里走着,居然却不觉得违和,反而衬的其中人温润如玉。


  但再好看的景也抵不住这午后的困意,黄少天看了一会,忍不住闭上眼打了个盹。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喻文州已经坐到了廊下,手里拿着一枝桃花枝,用小刀削着。


  黄少天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目测了半天,觉得这好像是一把剑的形状。


  但他毕竟想不出来喻文州要拿剑做什么,只好开口道,“魏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喻文州手上仍在削着桃木枝,看得出他手工极好,而且手中用的也是把趁手的快刀。


  喻文州倒也没卖官司道,“做一把桃木剑。”


  黄少天哦了一声,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并不会用剑,心头又是一阵疑惑道,“魏兄,你不是说你不会使剑吗?”


  喻文州道,“我的确不会。”


  黄少天奇道,“那你要这桃木剑是做什么?”


  喻文州道,“送人。”


  这下黄少天满足了好奇心,也就再问不出什么,他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柄桃木剑,没再说话。


  近了黄昏,喻文州才将自己手中的那柄剑削出了个大概。


  吃过晚饭后两人各自回房,但黄少天闭着眼睛也知道喻文州依旧在做他那柄桃木剑。


  半夜,黄少天正睡了个迷迷糊糊。


  突然他感到有人摸进了他的房间,他刹那间就已经醒了,他闭着眼摸向自己腰间的剑,准备反击。


  但那人进来却只是帮他关上了窗,然后静静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黄少天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那人似乎将一件剑样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黄少天眼睛再一转,接着猛然睁开。


  “魏……”


  “嘘。”喻文州轻轻向他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屋内瞬间安静如常。 


  约莫半柱香之后,喻文州缓缓道,“他们来了。”


  黄少天刚想开口问道是谁,窗外急箭破空之声让他只来得及拔出自己的剑,无数飞箭从窗外射入,喻文州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贴着墙根站好,躲过这一波的箭雨。


  箭雨停下后,喻文州起身准备走,被黄少天一把拉住。


  “你慢着,他们再射箭怎么办!”


  喻文州轻声道,“不会了,他们知道这一波箭对我们不会有什么伤害,只是示威罢了。”


  接着他从桌旁勾起一个木椅,一脚将它踢向了房门,几乎就在同一刻,一群人破门而入,为首的被这椅子砸了个正着,一时间哎呦声四起,稍稍挡了这群人的势头。


  “黄兄,拖累你了。”喻文州从袖中摸出了一把折扇轻声道。


  黄少天咬着下唇道,“朋友一场,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他们要是想来抓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喻文州抬手用折扇挡住一个人的剑尖,手腕一转就已将人送了出去,他沉默了片刻道,“不,黄兄,他们是来抓你的。”


  他的声音混杂在一片交手的金戈之声中,黄少天却听了个真切,他一柄桃木剑丝毫不落气势,但仍旧微微一怔。


  高手相较,一招一式一弹指皆有生死之忧。


  黄少天这一愣,一柄剑尖刹那已经送到他的眼前,他几乎手忙脚乱的想要挡,但却为时已晚,他心中默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然而一把折扇猛然横在了他与剑尖之间,接着折扇再一打开,剑尖在折扇扇面上刮出一阵金属摩擦之音,再也难进分毫。


  接着折扇的主人将扇面一合,居然就已夹住那半寸剑尖,喻文州手下一沉,生生将那节剑尖折断了下,再一回手,那半截剑尖连着贯穿三四人的肩胛。


  一时间血光四射。


  黄少天也缓过气来,他咬牙道,“管他们来抓谁,先出去再说!”


  接着他一柄桃木剑,却令着一片持着精钢铁器的人不敢上前分毫。


  黄少天和喻文州背靠着站着,面对着几十的黑衣人,两人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上!”黑衣人中再次有人发出嘶哑的叫声。


  黑衣人再次蜂拥而上。


  黄少天剑尖微挑,他的招式没有什么变化,但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变,他没有变化,但那些人却无一例外的被他刺穿了手腕经脉。


  喻文州挥扇招架着人群攻击,黄少天分了神去看他,虽然喻文州的身形仍旧灵动,但那总归不过是双富贵人家的手,想必这样的车轮战并不适合他。


  黄少天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终于喻文州的手中出了纰漏,两个黑衣人交戟着十字叉眼看就要抹上他的脖子,但他仍在应付面前三人的攻势。


  黄少天大叫了一声,“当心!”


  他本觉得喻文州是可以应付过来的,但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去帮他,更何况他眼看喻文州已经露出了疲态。


  黄少天用剑柄撞碎一个人的腕骨将他一脚踢向飞扑过来的几人,扭身向喻文州的背后去,他剑尖在空中凌空一折,登时就已刺穿喻文州背后那两人的胸口,那两人从空中坠落在地,只哼了一声,就已经一动不动。


  两人的胸口,都只有一道细细的血线。


 


  从没有人见过这么快的剑,这么温柔的剑。


  


  黄少天脚尖点地凌空翻了个身,落下时又踢到倒两人,他的眼睛冲着喻文州的方向,只看到喻文州的目光落在他的眸子里。


  只是轻微的一交错。


  “抓住他,他就是‘温柔一剑’!”黑衣人再次大喊出声,“抓住他!要活的!”


  所有黑衣人登时朝着黄少天的方向涌了过去,喻文州一折身到黄少天的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后领,接着他猛然一甩折扇,扇面再次打开,机簧碰撞之声霎间响起,无数的银针从扇柄中蓬射而出,那把看似普通的折扇赫然是江湖中顶有名的武器“乾坤扇”!


  “一扇藏乾坤,一扇夺人魄。是乾坤扇,快跑!”黑衣人头领捂着被银针射穿的肩头嘎声道。


  黑衣人从门口四散而逃。


  喻文州也拉着黄少天从窗户跃出,无论如何,他们是再也不能停留在这里。


  黄少天任喻文州扯着他的袖袍疾行,一路无言。


  直到喻文州在一棵树下稍稍停了脚步,道,“今晚先在这里凑合一晚罢,已经够远了,想必他们也不会再追来。”


  黄少天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一缕血迹,道,“好。”


  这一夜终于过去,但总归还没有过去。


  喻文州拾了些木柴生了一堆火,他冲黄少天道,“过来坐一坐吧,晚上在外面,小心着凉。”


  黄少天靠了过去。


  木柴噼啪的响,黄少天的心也在同样。


  喻文州也靠了过来,他闭着眼烤了会火,然后仰着头,背挺得很直,像是在休息。


  今夜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场恶战。


  黄少天低着头,他的眼神已经将喻文州衣上的莲纹描摹了十一遍,他开口道,“魏兄,我从未想过欺瞒于你。”


  喻文州嗯了一声。


  黄少天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卷进这件事里。”


  喻文州睁开了眼,淡淡道,“但你因为明知我不是‘温柔一剑’,却可能会因此送命,而良心不安所以才一路跟着我。”


  黄少天没说话。


  喻文州道,“从那日在饭馆后你就开始跟着我了,那晚在柴房你本是想助我逃跑。”


  黄少天点了点头道,“但你却并不跑。”


  喻文州道,“但你却不知,进那饭馆,其实是我一路跟着你的罢。”


  黄少天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道,“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是‘温柔一剑’?”


  喻文州道,“是。”


  黄少天一时咬紧了唇,他猛然起身,道,“魏瑜,亏我当你是朋友,亏我一路良心不安费尽心机想帮你。”


  “今天这伙人其实是你派来的吧?或许是你和云雀谷早已串通好,只是想抓到我是‘温柔一剑’的证据而已。”


  黄少天不屑的笑道,“难怪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难怪你总是能未卜先知到这么多东西。”


  黄少天拔出了他腰间那柄桃木剑,剑上已满是斑驳的血迹,他大声道,“魏瑜,我虽然不知道为何最后你要救我,但我是绝不可能跟你去云雀谷的。你不懂我的苦衷,你更不懂得云雀京阏是为何要死!”


  喻文州没有起身,他仍盘腿坐在地上,他只淡淡的看向黄少天道,“我知道。”


  黄少天握着剑拧着眉。


  喻文州道,“这次来的的确是云雀谷的人,你未曾猜错。但却不是与我串通。”


  黄少天道,“那你为何会知道?”


  喻文州叹了口气道,“云雀谷既然对于我有疑心,怎么可能不会派着眼线跟随,他们既已知道我不是一般人,又怎么会放过对你的疑虑。”


  “他们怀疑我和‘温柔一剑’有勾连,当然也会怀疑你是否与‘温柔一剑’有勾连。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来试上一试。我不过是猜到了这一点罢了。”


  黄少天道,“但你现在既然已知道我是‘温柔一剑’,你可算满意?你总算觉得你的性命有保障了罢。但你也知道我是绝不会坐以待毙。”


  “树上的几位朋友们,你们可以下来了!不然,我也是绝不会听信这人的谎话!”他突然大声向空中道。


  夜晚的树林静静悄悄,回应他的不过是几声鸟鸣。


  喻文州拿了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道,“黄兄大可猜测,但我是绝没有半分虚言,我知道你是在为谁而做事,因此我绝不会深究。” 


  黄少天登时僵住。


  喻文州继续道,“我只想向黄兄讨要一件东西。”


  黄少天试探道,“什么东西?”


  喻文州道,“温柔一剑。”


  黄少天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桃木剑道,“你想要它?”


  喻文州点了点头道,“我总得有什么东西回去交工,也总有这样,他们才能放弃对‘温柔一剑’的追捕,想必,黄兄这些时日也多受此苦罢。”


  黄少天咧嘴好笑道,“你以为云雀谷当真是一群好骗的鸟雀不成?”


  喻文州淡淡道,“不管怎样,总都是要试上一试的。”


  黄少天道,“我如何信你?”


  喻文州道,“你可以不信我,这柄剑送你。”


  喻文州从身侧拿起一柄剑,一柄桃木剑,黄少天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居然在那样战斗的情况下还把这柄他自己削的桃木剑带了出来。


  但更或许是,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境况。


  黄少天伸手接过了剑,这柄桃木剑虽然只是一日中所做,但确实做得趁手极了,和他手中已有的这柄不相上下。


  喻文州道,“一物换一物,黄兄可信我?”


  黄少天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把自己的那柄桃木剑丢了过去,道,“不说信不信的,我总不是一个爱占别人便宜的人,既然你想要,那便拿去吧,不过,云雀京阏确是死有应得。”


  喻文州接过了那柄剑,放在手中看了看道,“不过是一柄普通的桃木剑,黄兄居然能用得如此厉害,不知道如果黄兄得到了那柄兵器榜排行第一的‘冰雨’,将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黄少天笑了笑道,“我会得到它的,到时候也就能试上一试,我的手究竟有多快了。”


  喻文州道,“我既已得到了‘温柔一剑’,现在也该回去交工,黄兄,你也该走了。”


  黄少天明白他确实该走了,他向树林外走了几步,突然又扭回头,道,“他们不会相信的,你放了我走,你的毒又该怎么解?”


  喻文州的脸在火堆旁显得更白,那双笑眸透过火焰看向他,喻文州抿唇笑道,“无须担心。”


  黄少天咬着唇,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一种让得他人格外相信的力量,他拱了拱手,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脚尖轻点地,就已经跃到一棵树的梢头,再几个起落,就已经远去不见。


  喻文州独自对着燃烧的火堆坐了一会,他看着手中那柄剑,剑柄刻着三个字,三个很漂亮的字,“黄少天”。


  他伸手抹掉了那三个字。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阵轻微的响,几个人匆忙的赶到火堆旁齐齐的跪下。


  其中一人道,“属下来迟,请庄主责罚。”


  喻文州道,“无妨,云雀谷的家兵并没有我想的那般厉害,看起来,云雀常虹这识人的能力,不如他父亲。”


  那人又道,“可是庄主,你这次独入虎穴,又是为了什么?”


  喻文州道,“近几年,像云雀京阏这样死去的人,不只是他一个,我当然有心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这一遭,也算是阴差阳错,我顺水推舟罢了。”


  那人道,“那现在,庄主,你是还要回云雀谷吗?”


  喻文州点头道,“当然,不然他们对这‘温柔一剑’的追捕,恐怕不会停止,既然是我先有心趟这浑水拖累了他,自然也要结束这桩事情。”


  他接着道,“郑轩,你先带人回去吧,云雀谷那边有长青,不会有事的。”


  郑轩犹豫了片刻,道,“是。”


  


  “报,少谷主,魏瑜回来了,他自称带回来了‘温柔一剑’。”云雀谷正厅,一人匆忙的跑上前来道。


  云雀常虹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却最终缓缓一笑道,“他终究是没熬过那‘七日阎罗丹’的苦头,还是把他的朋友带来了吗。”


  然而进来的,不过只有喻文州一人而已。


  喻文州从腰侧拿下一柄剑,身侧的云雀谷护卫们立刻大喝一声冲他拔出了剑。


  喻文州没有停下举动,他将那柄剑拿在手中道,“我已带来‘温柔一剑’。”


  云雀常虹冷笑道,“你当我云雀谷如此好欺瞒不成?”


  护卫又上前一步。


  喻文州笑笑道,“我带来此剑,是因为还不想让云少谷主那么快丢了性命。”


  云雀常虹怒道,“你威胁我?”


  只差几寸,护卫的剑尖就要直逼他的喉头。


  喻文州道,“云少谷主想要‘温柔一剑’,我就带来‘温柔一剑’,绝不多半分,也不少半分。云少谷主只要过问那天晚上来的朋友们,就知道这的确是那柄剑。”


  云雀常虹大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那柄剑,但你也知道,我要的是人,并不是这柄剑。”


  喻文州忽然一笑道,“若是云老先生办事情的时候,也如同云少谷主这般认真就好了。”


  云雀常虹面色一变。


  喻文州继续道,“云老谷主在私吞官银的时候,必然就已经该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他以往没有受到明罚不过是因为还有收敛,只是这一次,三州饥荒,他却作为地头蛇强行与官府私分银两,至三州百姓于死地。”


  喻文州淡淡道,“我说的可对?”


  云雀常虹一声未发,坐着的椅子扶手却已被他生生掰下一块。


  喻文州道,“但你们仍旧是此地的地头蛇,那一位有心留你们一命,所以只派了‘温柔一剑’作为警示,如果你们还不知收敛或者还要追究下去,恐怕,难避株连。”


  云雀常虹嘶哑道,“你到底是谁?!”


  喻文州抬手轻拨开身侧的剑尖,笑道,“你既已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却还不知道我是谁。”


  云雀常虹脸猛然间惨白,他道,“居然是你,怪不得,怪不得你敢喝下那‘七日阎罗丹’,怪不得你不求我要解药。”


  喻文州将桃木剑留在了地上,略微颔首道,“告辞。”


  没有人敢拦他,就像没有人敢过问他们少谷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三日后,云雀谷示天下江湖,他们已抓到温柔一剑,并有此人佩剑为证,悬赏收回,‘温柔一剑’的风波告一段落。


 


  蓝雨山庄。


  半山腰又下了雨,亭台阁楼一时又陷入在缥缈之中。


  自帝驾十万铁骑亲至蓝雨山庄后,已经过了数月。


  黄少天一日酒足饭饱,躺在阳台看着喻文州在案头批阅飞鸽传书,突然想起一事。


  黄少天道,“文州,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


  喻文州稍稍停下了手中的笔墨道,“谁?”


  黄少天迟疑了一下道,“魏瑜。”


  喻文州弯了弯唇,低头继续批阅纸卷,他只点了点头。


  黄少天一时瞪大了眼睛,道,“那你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喻文州道,“承蒙少天关心,他好得很。”


  黄少天皱了眉道,“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你倒是和他熟得很。”


  喻文州道,“少天为何对此人如此关心?”


  黄少天叹了口气道,“我和这个人,不过只有几日之缘,却一起经历了很难以说清的故事,我只觉得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朋友,但他却服了‘七日阎罗丹’,我曾为此揪心难耐,但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松了口气。”


  喻文州道,“这人能让少天如此挂念,应该也有着什么稀奇之处吧。”


  黄少天一轱辘翻起身道,“的确稀奇,你要是见了他,也一定会觉得稀奇的紧,除了你之外,我几乎从没见到过还有这样的人。”


  喻文州道,“哦?”


  黄少天仰头道,“我不知怎么总觉着,这天下好像没有……”


  喻文州道,“没有什么?”


  黄少天缓缓道,“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一样。”


  他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忽然紧盯着了喻文州。


  喻文州笑道,“这倒的确是稀奇得紧。”


  黄少天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身上看出几个洞来才罢休。


  终于黄少天像泄了气一般道,“我早该想到的,蓝雨山庄囊进天下宝物,还缺那么几张易容面具和变声之物不成。”


  喻文州只道,“承蒙夸奖。”


  黄少天舔了舔唇又道,“那你那‘七日阎罗丹’的毒呢?那算得上是一方秘药,难不成蓝雨山庄也有他的解药不成?”


  喻文州笑道,“这‘七日阎罗丹’的解药我确实没有,不过,当日在云雀谷,我却有一人熟识。”


  黄少天醍醐灌顶一般道,“我明白了,那‘绕岸垂杨’谢长青,多年前就是蓝雨山庄之人,他一手移花接木,可是众人皆知,换一瓶药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


  喻文州弯唇道,“不错。”


  黄少天道,“怪不得你知道我是在为陛下办事,也知道事情缘由足以能说服云雀常虹让他不再追究。”


  喻文州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也能明白少天那是为何会揪心难耐却又无能为力的原因,只因你这件事,是绝不能让他人知道的,你也绝不能落在江湖帮派手中。”


  黄少天默默嗯了一声。


  喻文州突然笑了几声,黄少天奇怪的看向他,却被他一句话羞得面红耳赤。




  喻文州笑道,“但最终,还是我棋高一着,终于让少天,落到了我这江湖白衣手中,你说是也不是?”


  黄少天从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但他却没办法反驳,也没法子说是,他只得气得拔出自己腰间那柄修长如一道星芒般的剑来,帮喻文州削了个苹果堵住了他的嘴。






END.




略作解释。


这个故事发生在请以战喻之后,黄少天的剑之前,所以按时间线来说他们二人并未真正认识过。而最后一段发生在《黄少天的剑》之后,这个故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黄少天在这个几个故事的背景中是为了皇上办事的亲卫,在此篇中他奉命刺杀了云雀京阏,因为他有皇上钦赐的玉符,所以并没有引起云雀京阏的疑心,因而也才能顺利得手和逃出。喻文州在《请以战喻》之后本就对黄少天有兴趣,也能算的是一见钟情,因而才会有后面这一系列的故事。


虽然不仅限于喻黄,但江湖事系列还会有更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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